【生龙活虎/软钉子】佯醉
（莫升正）
“最后一晚，陪我喝一杯？”
陈楚生拿起剔透的酒杯将其酌满，残留在杯沿边缘的浊色液体在灯光的映照下隐隐发亮。
这是陈楚生第一次对着陆虎劝酒，陆虎恍惚了片刻，兀自拿起桌面上孤零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。
陈楚生的神色闪过一丝诧异，随后便平和地笑了笑，起身去取第二只酒杯。
酒精的烈度灼烧着陆虎的咽喉，可他却毫不在意，如果可以快速麻痹敏感的神经就好了。
没有任何快乐的时光可以常伴左右，这是陆虎小时候就懂得的道理，可到了这个年纪，自己还是不免生出眷恋的情愫。
好的时候不要过分神气，因为总有被打落进泥土的时候。
在一起时每天自在愉悦的陆虎，却在与陈楚生相处的结尾倍显拘谨，好似时刻都有心事一样无法享受其中，做什么都心猿意马，无精打采。
原来当知晓你明日清晨要离开，我从今天醒来便就开始不舍。
陆虎无法投入事情本身，他无时无刻不被离别的伤感涌入胸腔，心脏被浸泡在其中，只觉沉闷窒息。
陈楚生手持酒杯走来坐到陆虎身边，虽然他的表情依然看不出任何波澜，可斟酒时的举手投足都好似带着几分落寞。
“生哥，麻烦再给我满上。”
陆虎像是在置气，不是因为陈楚生，更像是为着自己，抑或是那些无法言喻的爱恨痴嗔。
陈楚生停顿了一下，还是依陆虎的话倒满了。
陆虎举起酒杯与陈楚生轻轻相碰，便立即抬头将液体全部砸进胃里，随后只听见杯底与桌面碰撞的一声清脆。
陈楚生目光朦胧，神态不深不浅，也跟随着陆虎的节奏把酒饮尽。
陆虎见状，伸手欲去探酒瓶，刚紧握了，就被陈楚生截下，抓住了手臂。
“虎子，哪有这样喝酒的。”
陆虎却一反常态，呵呵地笑出了声。他用另一只扣上陈楚生的手腕，将其慢慢移开，自言自语道：
“我没喝闷酒，真的生哥，我是高兴……”
说着陆虎不顾陈楚生的阻拦再一次斟满紧接着便饮尽，脸上泛上一抹淡淡的红晕。
“你不用管我，我是想起以前的事儿了……”
陈楚生见陆虎斩钉截铁要拒绝，便也无可奈何，于是还是与陆虎做了同样的事。他纤长的手指环绕杯身，推到陆虎面前，又退到自己棱角分明的下颌处。
“我陪你。”
陈楚生饮空了酒杯。
陆虎垂眸，眼帘不住微微颤抖。陈楚生拿过酒瓶将自己的杯子倒满，将它放置到自己手边，远离陆虎的那一侧。
“别喝了虎子。”陈楚生托起酒杯，浅尝一口便立即放下，“是我不该开玩笑让你喝酒。”
陆虎不解地看向他，睁大浑圆的瞳孔否认道：“我自己也想喝。”
随即拉长身子夺过酒瓶，又倒了满满一杯。陈楚生见陆虎抬起满杯酒，还是不禁拉住了他的手肘，轻声劝告却语气坚定：
“喝慢些。”
看到陆虎点头，陈楚生才缓缓将手撤离。
陆虎每喝一口酒，陈楚生就陪着他。几次后陆虎突然笑了，可表情却苦涩甚至还有些扭曲。陆虎自言自语，慢慢沉浸在醉意里，时而大笑，时而叹气。陈楚生每次都把自己的杯子倒满，给陆虎的只有一半。
“我高兴啊生哥，我真的特别高兴。我曾经以为自己就一直这样了，没想到我还能有机会走上舞台，唱自己写的歌，台下还有这么多歌迷支持我，我真的没有想象过。”
说着陆虎的语调高亢了一些，憋红的脸更加显现出醉色，面部的潮红蔓延至脖子与耳后。
“其实我也有过幻想，只是在梦里……”
“甚至还会梦到我们十三个人一个不差，都在舞台上唱歌，就这样一直唱啊，唱不完……”
陆虎红肿的眼眶里溢出晶莹的泪光。
“有一天，生哥你，还有哥儿几个，远远栎鑫Allen亮哥，你们也能因为我而多了一点机遇，我能帮助到大家，我真的特别特别高兴……”
陆虎将头沉在桌面上，侧着脸看向陈楚生，双眸氤氲着醉意，泪水轻盈地从眼角滑落。
望见了陈楚生，陆虎心中又被这个人填满了。
借着最后一丝清醒，陆虎克制住自己，将呼之欲出的话塞回心里。
我知道你心里有我，我心里也有你，只是我对你却不一样……
但是不是我和你一样了，我们才能做一辈子的朋友……
陆虎的眼皮越来越重，他用尽全力艰难地不断支撑，在一对茂盛如羽翼的睫毛下，又有几滴泪接连坠落。
患得患失的人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幸福，当光亮燃烧的那一刻，却先预知到它走向熄灭的必然。
陆虎早就打算收起自己的感情了，只是突如其来的梦境，让自己不禁流连，忘记了初衷。梦也该醒了。
陆虎神志不清如梦呓般呢喃：
“我承认，是我放纵了，但是我对自己保证，这是最后一次。”
陈楚生双颊隐现出红晕，眼神中却闪烁出几丝冷静又清冽的光，但也无法遮挡其中复杂的神色。
陆虎眼中的陈楚生逐渐模糊，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浅浅笑道：
“生哥……我刚想起来，你不能喝酒……你凌晨三点的飞机……”
话音刚落，陆虎便沉醉不醒。
陈楚生用手轻轻拭去陆虎眼角残存的潮湿。随后陈楚生拿起酒杯在手中把玩，把玩无趣了就把其中的酒喝掉，再斟满。
陈楚生不知独自饮过了几杯酒，表情淡漠，可心中却满是酸楚与苦涩。
他望着杯中酒像粼粼的湖水一样摇曳着光辉，慢慢将双唇贴近，饮下半杯。
“我想做的我自然会去做，可是……”
“做了又能怎么样呢？”
陈楚生将酒饮尽。
“最后受伤害的还是他……”
陈楚生倒酒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，骨节分明的手指托起酒杯。
“随着年岁的推移，我越来越确信，心里那个位置越来越根深蒂固。”
“不怕我心痛。”
“我什么都不怕，却只怕他受苦。”
陈楚生意味深长地望向沉睡的陆虎，眼眸里仿佛浸润了夜色中的溪水，清澈明净又昏暗冷寂。
“那样胆怯敏感的一个小家伙，我要是真的强迫去接近了，是不是连逃走都不敢……”
所以……为了他，我愿意后退。
小心翼翼呵护，不敢剥落一片花瓣。
可陈楚生再也忍受不住，将手轻轻抚上陆虎红润的脸庞，竟比自己燥热的掌心还要滚烫。
“你说，我该如何回头？”
孤独的等待总比漫长的黑夜要略带些诗情画意。
那晚的月光承载了太多。
陆虎醒来时天还没亮，只觉头昏脑胀，眼睛肿痛。此时的他已置身于房间，他依稀记得是陈楚生将自己搀扶进来。
陆虎感觉家里异常寂静，也冷清了不少。
于是他摸到手机，点亮屏幕发现此刻已是凌晨四点钟了，上面显示着两条未读消息。
“虎子，原谅我走得匆忙不辞而别，不想吵醒你，好好休息。”
“这几天多谢款待，我很开心！还有以后不许再这样喝酒了。”
陆虎关掉手机，缓缓将它放置一旁。
回忆起这几日的一切，陆虎突然怅然怔忪，疑是梦境。
陆虎的枕边被泪水浸湿，自己从没觉得心能这样酸涩，却又空荡得难以喘息。
陆虎觉得自己此刻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。
对不起，我想要去接近的馨香，我最终还是远离了。
我最后一点紧握住的，不过是几分并不凌人的傲骨，几缕支持我保护我的光亮，和我唯一引以为傲，生涩又倔强的作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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